清明上河图元代画家是谁

推荐产品 admin 2024-04-28 11:18 7 0

话本《型世言》第三十二回《三猾空作寄邮 一鼎终归故主》有一段引言:

我朝有一大老先生清明上河图元代,因权奸托他觅一古画,他临一幅与之,自藏清明上河图元代了真迹,竟为权奸知得,计陷身死。

《型世言》虽是小说家言,但这段引言却并非空穴来风,而是有所依凭。它讲的是宋代名画《清明上河图》在嘉靖年间的一次交易,这次交易不仅见诸多种载籍,而且被改编成剧本《一捧雪》,搬上舞台,其影响之巨是可以想见的。揆诸载籍,对这个故事的所有记叙都包含四个主要情节:王忬求画、黄彪作伪、汤臣索贿、严嵩杀人。

张择端《清明上河图》(局部)

一、王忬求画

明嘉靖年间,严嵩弄权,其子严世蕃“由父任入仕。以筑京师外城劳,由太常卿进工部左侍郎,仍掌尚宝司事。剽悍阴贼,席父宠,招权利无厌。然颇通国典,晓畅时务。尝谓天下才,惟己与陆炳、杨博为三。炳死,益自负。嵩耄昏,且旦夕直西内,诸司白事,辄曰:‘以质东楼。’东楼,世蕃别号也。朝事一委世蕃,九卿以下浃日不得见,或停至暮而遣之。士大夫侧目屏息,不肖者奔走其门,筐篚相望于道。世蕃熟谙中外官饶瘠险易,责贿多寡,毫发不能匿。其治第京师,连三四坊,堰水为塘数十亩,罗珍禽奇树其中,日拥宾客纵倡乐,虽大僚或父执,虐之酒,不困不已。居母丧亦然。好古尊彝、奇器、书画,赵文华、鄢懋卿、胡宗宪之属,所到辄辇致之,或索之富人,必得然后已”(《明史》卷三○八)。

下级官吏多争相逢迎严氏父子,即使不求升迁也可求免祸。俞大猷就因生性耿直不善阿谀,惹怒严世蕃而遭牢狱之灾。据《明史纪事本末》载:“(嘉靖)三十五年,逮总兵俞大猷下锦衣卫狱。大猷不善滑刺,世蕃怒其不附己,授胡宗宪意,论其失事,故有是逮。逮至,大猷假贷三千金馈世蕃,得不死,罢职,发大同立功。”

在熙熙攘攘的逢迎者中,不乏颇有政声的官员,时任蓟辽总督、兵部左侍郎、右都御史的王忬就是其中一位。王忬,字民应,号思质,太仓人。嘉靖二十年进士,曾北御蒙古,南抗倭寇。文坛领袖王世贞是他大儿子,抗倭名将俞大猷是他的老部属。

王忬为什么要求购《清明上河图》?按李日华的说法是“昔闻分宜相柄国,需此卷甚急,……都御史王忬迎分宜旨,悬厚价购此图”。即严氏求画心切,王忬想借机逢迎,以拉近关系。

王忬如何知道严氏父子觊觎《清明上河图》呢?据沈德符说:“严分宜势炽时,以诸珍宝盈溢,遂及书画古董雅事。时鄢懋卿以总鹾使江淮,胡宗宪、赵文华以督兵使吴越,各承奉意旨,搜取古玩不遗余力。时传闻有《清明上河图》手卷,宋张择端画,在故相王文恪(王鏊)胄君家,其家巨万,难以阿堵动,乃托苏人汤臣者往图之。汤以善装潢知名,客严门下,亦与娄江王思质中丞往还,乃说王购之。王时镇蓟门,即命汤善价求市。”这里面有一个穿针引线的人物——汤裱褙。严氏父子托汤裱褙代购《清明上河图》。汤裱褙和王忬交情不浅,便把这一信息,也可以说是逢迎严氏父子的一个绝佳机会给了王忬。王忬便请汤裱褙做中间人求购《清明上河图》。

二、黄彪作伪

李日华(《清明上河图》故事的记录者之一)

《清明上河图》的藏家,文献表述不一,李日华说:“此卷在全卿(陆完)家。全卿已捐馆,夫人雅珍秘之,诸子不得擅窥。至缝置绣枕中,坐卧必偕,无能启者。”沈德符说:“在故相王文恪胄君家。”顾起元也说:“旧云在南京一质库,后入魏公家,或云在王守溪相公公子处。”不管藏家是陆夫人,还是王公子,总之,他们对此画宝若拱璧,雅珍秘之,不愿出让,汤裱褙最后仅买到摹画高手黄彪仿制的一幅赝品。

黄彪是嘉万时期颇有名气的书画作伪高手。姜绍书的《无声诗史》中有黄彪与其子黄景星的传记:

黄彪,号震泉,苏州人。嘉靖间分宜严相购求张择端《清明上河图》,捐千金之值而后得之,寻籍入天府,为穆庙所爱,饰以丹青。彪得择端稿本,稍加删润,布景着色,几欲乱真。王弇州谓其迹不类真本,亦自工致可爱,所乏者腕指间力耳。子景星,号平泉,精于仿古,所拟仇十洲人物仕女,姿态艳逸,骎骎度骅骝前矣。吴中鬻古,皆署以名人款求售,奕世而下,姓字不传,不几化为太山无字碑乎?因表而出之。景星生而体软,不能步履,端居研究,六法精工,盖静而专,非偶然也。

由于江南语音“王”“黄”不分,故黄彪或被记作“王彪”(顾起元《客座赘语》、田艺蘅《留青日札》)、“王生”(李日华《味水轩日记》)。如姜绍书所言“吴中鬻古,皆署以名人款求售”,因此,黄彪的作品也多赝作他人款识。

除了赝作《清明上河图》之外,黄彪还有以下作品可资参考。

其一,书作《参同契》,见王世贞《弇州四部稿》:

黄彪遗我《参同契》,用赵吴兴(赵孟頫)赝识。以示客,客多以为吴兴也。

这段记载至少为我们提供了两条信息:其一,黄彪亦工书,能写得一手很好的赵(赵孟頫)体字。中国画讲究书法用笔,善书者往往善画;其二,黄彪与王世贞有交往。

其二,画作《俞允文像》,见王世贞《弇州四部稿》:

俞先生,讳允文,昆山人。……今像乃黄彪所写,戴貂帽,披紫裘,秀眉飘须,神仙中人也。

这段记载表明黄彪也为人画像,并非仅靠作伪或摹古谋生。

其三,画作《九老图》,见《石渠宝笈》卷三四:

明黄彪画《九老图》一卷(次等冈一),素绢本,着色画。款识云:“绘事得神为上。俨然生气,惟唐人有焉。凌烟、登瀛,图由帝王,动费不赀,莫可尚已。白公以考盘继美,执彩笔者,通达深造。故此本独擅古今,景慕兴者,睢阳、洛阳,耆英盛矣。昆山城南朱君璧家藏会昌本,北城朱泽民家藏睢阳本,邑举斯文会,时出一观,珍如大训、河图。然北朱好文学,虽移于夏太常,不远,复有及第科级。南朱好饮博,遂移于黄太常。太常褒忠臣,列于俎豆。近因盗失,千里赎归,有祯祥。夫图绘小物也,兴替关焉。何也?盖荣寿大老,制作华国,纪载维风,系国家神气。神气复而元气培,莫测所钟,此理难言也。画者亦间出,杜子美谓:‘好手难再遇。’即学书者,‘世人皆学兰亭面,欲换凡骨无金丹’。余远游,好道而归,七十有四岁矣。楼居谢客,重图以继绝,天假之年,神实相之。皇明万历甲午蜡月立明年春,黄彪。”图识拖尾。

这段题记为我们探究黄彪的生卒年提供了帮助。万历甲午年(1594),黄彪自记“七十有四岁矣”。中国传统上习惯多记一岁,立春之后又算一岁。由此可知,黄彪的生年当在1522年,即嘉靖元年。卒年由于资料所限,暂时无从考证。

其四,临赵千里《桃源图》,这可能是黄彪唯一存世的作品,上有张寰题字:

吾徒王生彪临赵千里《桃源图》于圜扉,三年而成。衡山太史文翁见而欣赏焉,谓其青出于蓝,视仇英辈不啻径庭矣。老予游方之外,时一展玩于行窝,如入桃源洞天,忘却此身之在尘世。……虽千金勿易,愿永宝诸。

黄彪赝作《清明上河图》之事被载籍渲染铺陈得颇具传奇色彩。李日华的讲述可谓穷形尽相:“(陆完)夫人雅珍秘之,诸子不得擅窥。至缝置绣枕中,坐卧必偕,无能启者。有甥王(当为黄)姓者,善绘性巧,又善事夫人,从容借阅。夫人不得已,为一发藏。又不欲人有临本,每一出,必屏去笔砚,令王生坐小阁中,静默观之。暮辄餍意而去。如此往来两三月,凡十数番阅,而王生归辄写其腹记,即有成卷。”孙矿的记载更加添油加醋:“黄彪初作此赝本时迹甚奇,云但借一观,三日内遂图成者。……此图细于发,而能暗记潜作之,固亦斫轮手也。”“两三月”变成了“三日内”,“凡数十番阅”变成了“但借一观”,堪称“神乎技矣,进乎道也”!

黄彪《桃源仙境图》(局部)

按李日华的说法,《清明上河图》“临本之工,亦非泛泛者”。然而,李日华也罢,孙矿也好,都是道听途说,并未亲眼见过黄彪的临本。好在王世贞也有一段记述,他说“张择端《清明上河图》有真赝本,余俱获寓目”,“真本人物、舟车、桥道、宫室皆细于发,而绝老劲有力”,(赝本)“与真本殊不相类,而亦自工致可念,所乏腕指间力耳”。可见,鱼目夜光终归有别。

黄彪所作《清明上河图》赝本的价格也众说纷纭,李日华说:“王生以临本售八百金。”田艺蘅说:“以千二百金购之,才得其赝本。”

还有一个比较关键的疑问:王忬和汤裱褙是无意间误购赝品?还是有意以赝代真?

按李日华的说法是“御史不知,遽以献”。张凤翼也说:“向闻严氏托其乃翁觅一画,适为人所欺,市其赝本,因而致憾。”认为王忬是“为人所欺”,才误购赝本。然而沈德符的说法却与之有异,他说:“既不可得,(王忬或汤裱褙)遂属苏人黄彪摹真本应命。”即王忬是有意以赝代真。谷应泰在《明史纪事本末》中亦持是说:“严世蕃尝求古画于忬,忬以临幅类真者以献。”

孰是孰非?笔者更倾向于王忬是有意以赝代真。理由是黄彪与太仓王家关系非同一般。如前所述,黄彪还送给王世贞一件赝识赵孟頫的书法作品《参同契》。另据王世贞说:《清明上河图》赝本“今在家弟(王世懋)所”。黄彪的临本怎会跑到了王世懋手上?只有两种可能:其一,王世懋的收藏可能是严世蕃得知真相后退还的。既被揭破是伪作,拿出来展示止增笑耳,留着则欠送画人一个人情,不如璧还。如严嵩家藏有吴伟画作《月明千里故人来》,被顾东桥指为赝品,后来查抄严府的清单《天水冰山录》和《钤山堂书画记》上都没有这幅画,显然已经退还送画人或转送他人了,当然也有销毁的可能;其二,黄彪所造《清明上河图》赝本不止一本,一幅献给严氏父子,一幅送给王世懋。既如此,黄彪与王世懋就不可能没有交往。

记录严嵩抄家清单的《天水冰山录》

此外,不要说黄彪的摹本“与真本殊不相类”,即使“能眩时贵目”,又怎么可能瞒过目光如炬的居间人汤裱褙呢?按王世贞的说法,他可是“博雅多识,尤妙赏鉴家”。

三、汤臣索贿

王忬将赝品送给了严氏父子。严氏父子既得此卷,即珍为异宝,认为家藏书画无出其右者,于是广延宾客,拿出这幅《清明上河图》夸美炫富。碰巧其中一人与王忬有隙,他知道这是赝品,便当众揭破。还有一种更流行的说法是汤裱褙索贿不成,指言其伪。徐学谟、李日华、顾起元、孙矿皆持是说。李日华和孙矿还言之凿凿地列出索贿金额,李日华说是“四十金”,孙矿说是“二十金”。

关于汤裱褙的名字,“《野获编》作苏州汤臣;《秋雨庵随笔》作汤勤;《云自在堪笔记》作汤曰忠”(徐时栋《烟屿楼笔记》卷四)。据吴其贞《书画记》记载:“周文矩《文会图》大绢画一幅,……此图在严时汤裱褙装成,后侄日如复裱,见轴杆上题云:‘嘉靖庚寅六月望后二日,延陵郡汤曰忠重装。’”其实汤臣与汤曰忠并不矛盾,古人名与字多有关联,汤裱褙有可能名臣,字曰忠。

汤裱褙最值得注意的两个角色是赏鉴家和居间人。

先来看他的赏鉴家角色。据徐学谟说:“世蕃门客吴人汤裱褙者,以能鉴古,颇用事。世蕃受赂遗既多,遂旁索古书画。凡献古书画者,必先贿汤裱褙辨以为真迹,始收之。”关于他鉴定《清明上河图》真伪的方法有两段不同的记叙。徐树丕说:“《清明上河图》皆寸马豆人,中有四人樗蒲,五子皆六而一子犹旋转,其人张口呼六,汤裱褙曰:‘汴人呼六当撮口,而今张口,是操闽音也。’以是识其伪。”顾公燮说:“当献画时,汤在侧谓世蕃曰:‘此图某所目睹,是卷非真者,试观麻雀小脚而踏二瓦脚,即此便知其伪矣。’”两种说法颇类小说家言,徐树丕亦疑为“好事者附会之”,故不足征信。

再来看他的居间人角色。据沈德符说:“时传闻有《清明上河图》手卷,宋张择端画,在故相王文恪胄君家,其家巨万,难以阿堵动,乃托苏人汤臣者往图之。汤以善装潢知名,客严门下,亦与娄江王思质中丞往还,乃说王购之。王时镇蓟门,即命汤善价求市。”严氏父子和王忬都委托汤裱褙代购《清明上河图》。他既是严氏的门客,又与太仓王家关系非同一般。

王世贞有两首诗赠他:“汤生装潢为国朝第一手,博雅多识,尤妙赏鉴家,其别余也,出古纸索赠言,拈二绝句应之:钟王顾陆几千年,赖汝风神次第传。落魄此生看莫笑,一身还是米家船。其二:金题玉躞映华堂,第一名书好手装。却怪灵芸针线绝,为他人作嫁衣裳。”推重与奖掖溢于言表。汤裱褙后来与王家交恶,可能并非仅仅因为索贿这一件事。

据说汤裱褙也未能善终。徐学谟说王忬遭大辟之前,他“先已遣戍去矣”。遣戍的原因,徐树丕说是“诳骗”,以博雅著称的邓之诚说得更详细:汤裱褙与马銮诓匿王宏七百金,“宏诉于分宜(严嵩),严究得实,戍边,没于戍所”。

四、严嵩杀人

严氏父子惭怒交加,认为王忬是有意以赝代真。王忬本想拉近关系,不想竟结下怨仇。嘉靖三十八年,严氏父子先借滦河之警陷他于囹圄,第二年更以“边吏陷城律”斩其于西市。

徐学谟、詹景凤、沈德符、李日华都把王忬被诛的原因归为“伪画致祸”。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,谷应泰在《明史纪事本末》中的说法显然更为客观:

三十八年夏五月,逮总督侍郎王忬下狱论死。严嵩以忬愍杨继盛死,衔之。忬子世贞又从继盛游,为之经纪其丧,吊以诗。嵩因深憾忬。严世蕃尝求古画于忬,忬以临幅类真者以献。世蕃知之,益怒。会滦河之警,鄢懋卿乃以嵩意为草,授御史方辂,令劾忬。嵩即拟旨逮系。爰书具,刑部尚书郑晓拟谪戍。奏上,竟以边吏陷城律弃市。

由此可见,严氏父子与太仓王家构怨绝非一日。

《清明上河图》的故事并没有因王忬被诛而划上句号。为了搜求名作巨迹,严氏父子不惜以势相劫,“法书名画之在江南,大半皆为攫去”(胡敬《胡氏书画考三种·西清札记》卷三)。他们垂涎已久的《清明上河图》真迹为昆山顾氏所得,不久,又被人以千金的高价买走,送给严嵩父子。还有一种说法是“真本为卫元卿所得,元卿续献之严”(《味水轩日记》卷一)。总之,这幅名作最终进了“钤山堂”。

严嵩文集《钤山堂集》

严氏父子垮台后,《清明上河图》被抄入内府,见于《天水冰山录》和《钤山堂书画记》。黄彪摹制的赝品可能被退还王家,由王世懋收藏。

李日华说买画之事在严嵩擅权期间、王忬镇守蓟门之时。严嵩于嘉靖二十一年(1542)入阁,两年后成为首辅,嘉靖四十一年(1562)罢官。“盘踞津要,盗窃宠灵,凡二十余岁”(《明史纪事本末》卷五四)。王忬镇守蓟门的时间为嘉靖三十四年(1555)至嘉靖三十八年(1559)之间。综上可知,这一个案发生在嘉靖三十四年至嘉靖三十八年之间。

20世纪30年代,明史专家吴晗先后发表《〈清明上河图〉与〈金瓶梅〉的故事及其衍变》与《〈清明上河图〉与〈金瓶梅〉的故事及其衍变〉补记》两篇文章,通过对这一故事进行反复考证,最终的结论是将故事主角王忬换成了顾懋宏。他说:“《清明上河图》的故事和王世贞无关。由原来的昆山顾懋宏(?)和严家对抗的动人的悲剧,被后人附会成王家的故事。”(“?”为吴晗所加,表示不能肯定)他的论据是太仓王家没有收藏过《清明上河图》真迹。以此为论据来否定太仓王家是故事的主角让人颇为费解,因为无论哪一种文献,都明确地记载王忬献给严氏父子的《清明上河图》是赝本,并因此被祸。他是否收藏过《清明上河图》真迹与故事毫无瓜葛。

无独有偶,朱舜水则把故事中的画作换成了唐代画家李昭道的作品,把作伪者换成了仇英。他说:“小李将军名昭道,父子皆为名画,而其子更胜,历代咸称小李将军。唐玄宗时以为至宝。其画多不落款识,惟工于画者能别之。后有裘甫、庞勋、黄巢之乱,遂多散失。明朝嘉靖初年,书画名家云:遍海内止有三幅。其一在太仓王元美家。其父王公讳忬,为直、浙经略。严世蕃恳求此画,王公吝而不与;世蕃恳请不已,王公不得已,属仇英响拓一幅馈之。其后,世蕃门客诣王公云:‘明公前饷东楼画,东楼不识真赝,甚喜。仆不敢指其疵颣,兹就明公恳乞二千金,仆终不敢言其赝处。’王公云:‘此等妙画,乃云非真耶?’门客憾憾而去,遂嗾世蕃。世蕃因事中伤王公,王公大罹冤惨。”(《舜水先生文集》卷二一)

吴晗、朱舜水都没有否定故事的基本情节。退一万步讲,纵使这个交易故事纯属虚构,它能够引起如此多的关注,就足以说明它的典型性了。

赵佶《雪江归棹图》

五、怀璧其罪

《清明上河图》的故事并非孤立的个案,与之类似的故事在明代后期一直层出不穷。王忬的长子王世贞就记下了一个十分相似的故事:

《海天落照图》,相传小李将军昭道作,宣和秘藏,不知何年为常熟刘以则所收,转落吴城汤氏。嘉靖中,有郡守(不欲言其名)以分宜子大符意迫得之。汤见消息非常,乃延仇英实父别室摹一本,将欲为米颠狡狯,而为怨家所发。守怒甚,将致叵测。汤不获已,因割陈缉熙等三诗于仇本后,而出真迹邀所善彭孔嘉辈,置酒泣别,摩挲三日,而后归守,守以归大符。大符家名画近千卷,皆出其下。寻坐法,籍入天府。

嘉靖年间,吴城汤氏收藏有唐代画家李昭道的《海天落照图》,某郡守为了迎合严世蕃,购求甚急。汤氏对此图珍若拱璧,于是延请仇英摹写一件赝品,希冀蒙混过关。不幸消息泄露,惹怒郡守,为免叵测之祸,汤氏只有忍痛割爱。

王忬的次子王世懋在若干年后也有类似的遭遇。他在为家藏宋徽宗《雪江归棹图》题跋时记录了事情的本末:

朱太保(朱希孝)绝重此卷,以古锦为标,羊脂玉为签,两鱼胆青为轴,宋刻丝龙衮为引首,延吴人汤翰装池。太保亡后,诸古物多散失。余往宦京师,客有持此来售者,遂鬻装购得之。未几,江陵张相尽收朱氏物,索此卷甚急,客有为余危者。余以尤物贾罪,殊自愧米颠之癖,顾业已有之。持赠贵人,士节所系,有死不能,遂持归。不数载,江陵相败,法书名画,闻多付祝融,而此卷幸保全余所。乃知物之成败,故自有数也。宋君相流玩技艺,已尽余兄跋中。乃太保江陵复抱沧桑之感,而余亦几罗其衅。乃为记颠末示儆惧,令吾子孙无复蹈而翁辙也。

王世懋在《雪江归棹图》后的题跋

万历初年,王世懋购得宋徽宗画作《雪江归棹图》。这幅画是朱希孝旧藏,为权相张居正所觊觎,索求甚急,不少朋友都为王世懋捏了一把汗,担心他因画贾祸。

赵伯骕的《赤壁图》也经历过“严以势劫”的命运,据文嘉、王稚登的题跋,我们可以了解故事的梗概:

《赤壁图》乃宋时画院中题。故赵伯骕、伯驹皆常写,而予皆及见之。若吴中所藏,则伯骕本也。后有当道欲取以献时宰,而主人吝与。先待诏谓之曰:“岂可以此贾祸?吾当为重写,或能存其仿佛。”因为此卷,庶几焕若神明,复还旧观。岂特优孟之为孙叔敖而已哉?壬申九月,仲子嘉敬题。

严相得幸肃皇帝。子世蕃诛求秘籍,法书名画之在江南,大半皆为攫去,既败悉输尚方。仅留《海天落照》《清明上河图》等数种,余充武弁俸钱。流落人间者,往往得见之。惟赵伯骕《后赤壁》卷,杳然不闻,不知浮沉谁手?观文太史所作,清茂苍雅,力追古人,当与赵氏并驱争先者也。太原王稚登题。

嘉靖年间,吴中某家庋藏有赵伯骕的名作《赤壁图》,某权臣为献媚于严氏父子,找藏家购求,藏家不忍割爱。文徵明告诫他不可因吝惜一幅画而带来祸患,并愿意为他临摹一幅,以“存其仿佛”。

有权势的书画消费者为中意的名作巨迹不惜以势相劫,于是,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”的悲剧频频上演,“好古玩物至于败家亡身者”层出不穷。一片石亦有曲处,一勺水亦有深处。以《清明上河图》的故事为红线,我们可以对明代后期的书画消费有更为感性的了解。

(本文选自中华书局出版《名家讲绘画(插图本)》)

  (统筹:启正;编辑:面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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